当年,圆明园的建筑、陈设与紫禁城、颐和园等**宫殿园林一样的金碧辉煌,而如今它的残缺不全正是侵略者罪行的证据。圆明园近年来的考古成果,生动还原了这座**园林的一砖一瓦,一玉一器——灵动的“鎏金铜象*”、精致的“雀笼黄釉琉璃”、古朴的“嘉庆御制刻石”、精美的“粉彩瓷砖”等,圆明园废墟之下这些“高大上”的**文物,终于重见天日。
日前,北京市***文物研究所圆明园课题组公布了近年来的考古挖掘成果,并*次向公众展出100余件“有故事”的文物,从中可窥见“万园之园”曾经的气派。
坐落在北京西郊的圆明园,历经雍正、乾隆、嘉庆、道光、咸丰五代皇帝,经过150多年的修缮扩建,汇集了**胜景和名园的精华,被誉为“一切造园艺术的典范”。今年是圆明园建园310周年。作为一项有世界性影响的人类文化遗产,北京市文物部门近日披露了圆明园遗址的*新考古发现。
据课题组组长张中华介绍,自1996年开始,圆明园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工作。目前的发掘从2012年开始,将于2020年结束,是圆明园历史上*大规模的一次发掘。
截至目前,圆明园共考古发掘总面积5万平方米,出土文物5万余件;月地云居、鸿慈永祜、山高水长等22处景区已完成考古勘探工作;桃花洞、养雀笼、海晏堂、远瀛观、如园等5处遗址基本完成考古发掘;未来将对紫碧山房、文源阁、方壶胜境等遗址进行**发掘,并建立圆明园考古信息系统。
张中华表示,正在展出的100余件出土文物,是圆明园近年来的考古成果,生动还原了圆明园这座**园林的一砖一瓦,一玉一器,虽然不少文物外表残缺,但都和故宫的文物同根同源,**珍贵。
在展厅中,一尊鎏金铜象*引人注目。这是2014年考古队在发掘大宫门河道周边文物时,于河底淤泥中无意发现的。当即这个泥疙瘩被送进实验室,经过几个月清洗后露出“真容”。
这尊造于乾隆年间的鎏金铜象*上,有长而卷的鼻子、长牙、大耳,工艺考究,造型精巧,线条流畅,神态安详,虽饱经风霜,但在灯光下仍然金光闪耀。
在中国文化中,“象”被视为高贵吉祥的象征。古代帝王喜欢制作大象雕塑,放置在殿前作为装饰物。据张中华推测,这尊鎏金铜象*,应该是整个象的一部分。在大象摆件被整体运走时,象*不慎掉入河中,幸运留存至今。
鎏金不仅制造工艺复杂,而且花费巨大。鎏金铜象*的出土,彰显了当时的铸造技术和鎏金工艺水平。同时,也证明了圆明园不仅是清朝历代皇帝居住的行宫,也是他们理政的御园。
在展厅里,张中华指着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说,这可是“宝贝”。经他的提醒,记者发现石头上还刻着字。原来,这上面刻着清朝嘉庆皇帝亲笔题写的一*诗《披青蹬》。
这是考古人员在如园发掘时在一条甬路边偶然发现的。嘉庆御制诗《披青蹬》石刻长约1.5米,宽约0.8米。长期以来,“如园十景”仅在文献中有记载,却找不到实物印证,而嘉庆皇帝御笔石刻的发现,证明了“嘉庆如园十景”的存在。
“在发掘中,还出现一个小插曲,差点儿与嘉庆御笔石刻失之交臂。”张中华说,在如园考古的过程中,考古人员曾以为这只是一块普通的山石,“当我们拿刷子清理石块上的灰尘时,忽然发现上面有字。”大家如获至宝。对考古人来说,文字能提供很多线索和信息。
“如园的建造理念是以自然为主,园内多是没有打磨的自然山石,包括这块《披青蹬》石刻在内,形状和刻字面都是天然状态。”张中华表示,“这块石刻表面凹凸不平,加上经过大火,石块表面斑驳发黑,如果发掘过程中不仔细,很可能就会错过它。”
在圆明园出土的众多文物中,如园延清堂大殿发掘出的粉彩瓷砖,历经劫难和岁月洗礼,粉彩依然艳丽。发掘出的粉彩瓷砖,呈中空的正方体,表面施粉彩,其余部位素面不挂釉,侧面有孔。因过火,有的部位呈黑色。张中华推测,中空粉彩瓷砖应是取暖构件,当时圆明园已采用地暖供热。
清朝崛起于关外,对防寒取暖十分有经验,如将墙壁砌成空心的夹墙,俗称“火墙”。墙下挖火道,火道直通殿内榻下,形成暖炕与暖阁。同时,在室内地面下砌筑火道,热气顺着火道传到室内地面。这种取暖方式热量分布均匀,没有烟灰困扰。
道光帝还曾专门写诗详述地暖结构:“花砖细布擅奇功,暗热松针地底烘。静坐只疑春煦育,闲眠常觉体冲融。形参鸟道层层接,里悟羊肠面面通。荐以文茵饶雅趣,一堂暖气着帘栊。”除了粉彩瓷砖,在延清堂大殿还发现了金砖,敲之有声,断之无孔,金砖表面大多酥裂。张中华说这些迹象表明如园毁于大火,且火势猛烈、过火时间长。
张中华表示,圆明园出土的文物,不仅有自身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,还蕴含了圆明园的兴衰荣辱。与颐和园、承德避暑山庄等**园林相比,圆明园中的建筑与园林上百组景区,多了“理政”的功能,它不仅是清朝的**园林,还是国家权力乃至中华民族的存在象征。如今,圆明园的繁盛虽不复存在,但通过对遗址的考古发掘,将再现中华民族的辉煌和智慧。
“这次我们在考古发掘中的意外收获是:在如园遗址发现了大面积过火证据。这更直观地唤起了公众的历史记忆。”提起圆明园考古发掘,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圆明园课题组的张利芳博士*先想到的是考古对公众的意义。
现场探查、布探方、发掘、记录、画线图……是每个考古发掘现场都要做的事情。但与其他的大遗址考古发掘不同的是,圆明园考古从一开始便将公共考古当成了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,贯穿始终。
2015年、2016年,北京市文物研究所联合圆明园管理处,分别在西洋楼景区养雀笼遗址、远瀛观遗址、如园启动了考古发掘,公共考古工作同期开始。常见的考古工地,多由一人多高的铁皮围起来,出入口张贴着“考古重地,禁止入内”的告示,充满神秘。而圆明园的考古是开放式的,工地周边只有一圈半人高的栅栏,观众可清楚地看到考古工作者的每个动作。
公众的近距离观察,对课题组成员提出了日常考古工作之外的要求——每个人都要当好公共考古的宣讲人,讲好圆明园的故事。张利芳介绍:“我们现场的每个考古工作者都肩负着讲解的责任。”
课题组还精心准备了介绍考古常识的展板,立在工地周边,一方面传播了考古知识,一方面也更加激发了观众对考古工作的好奇心。
对于圆明园来说,公共考古不仅仅在于传播考古知识,更在于揭示遗址本身所承载的历史记忆。
张利芳说:“我们今天做考古工作,一并开展公共考古,就是要揭示圆明园遗址的面貌,发掘它的文化内涵,以真实客观的实物材料,揭示圆明园昔日的辉煌,让国人能够触摸到它的肌体,感受它昔日的气象。”
圆明园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,如何将考古成果转化,更好地发挥教育作用,是圆明园管理处一直努力的方向。今年在园内西洋楼展览馆举办的考古文物展,陆续分批展出近年来圆明园考古发现的文物,免费开放。这些文物大都是第一次面向公众展示。比如鎏金铜象*等都是出土文物中的精品。圆明园文物考古科科长陈辉说:“当年,圆明园的建筑、陈设是与紫禁城、颐和园等**宫殿园林一样的金碧辉煌,如今的残缺不全正是侵略者罪行的证据,也正因此这些文物凝结了一份特殊的民族情怀。”
2016年8月17日,圆明园*次在微博、微信、直播软件等新媒体平台上直播考古实况,让更多人在网络上近距离观看并了解考古工作,观众人数突破10万人次。
公共考古怎么开展?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、中国考古学会公共考古专业委员会主任王仁湘对此有较深入的思考。“知会大众,让大众了解我们所获取的考古信息,这是公共考古*基础的工作。”他坦言,“极少数人从事的考古,偶有惊人发现,对公众而言可能很不容易理解,长久形成的隔膜让考古很容易被误解,也很容易被神秘化。要让公众了解考古、学习考古,乃至消费考古。”
近年来,考古人已经有了许多尝试。圆明园课题组组长张中华说:“我们做公共考古不是噱头,是为了更多人、更多学科能够理解、运用我们的研究成果,这些人、这些学科能够在更深层次上与考古学科相结合,从而拓展考古学的研究领域,促进考古学科的进步。”
“考古学的价值要更大化,必须将公共考古由附加和尾巴变为常规考古工作的组成部分。”王仁湘说,公共考古是学科的基本担当之一,不是可有可无的摆设。
他认为,考古要有两条战线,一条在田野,一条在书房。田野考古人可以做的,是即时展示新发现,开放发掘现场、开放整理工坊,还应当建立发掘整理志愿者人才库,部分取代临时民工。书房考古人要侧重研究,研究成果要及时加工转化,加调五味,烹出一道道美味大餐奉献社会。
“考古是神奇的,考古教人看懂有形有色有声有味的历史,教人由从前理解当下,前瞻未来。当然,考古学也是一种奢侈品,我们有义务让公众来共享这份奢侈。你若是安于独享那穿越时空的乐趣,不觉得是过于自私的一念之差吗?”王仁湘的话充满诗意,意味无穷。
入了伏的北京,烈日炎炎,每挪一步,都挥汗如雨。在如园考古发掘现场,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圆明园课题组组长张中华却笑曰:这天正是“烤”古好时节。他指着如园平面图说:“由于如园偏居长春园东南一隅,保存状况较好,是圆明园近几年发掘的*座仿江南园林遗址,也是圆明园考古发掘中保存*为完好的园林遗址,意义非凡。”
在圆明园考古中,如园无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。
如园位于圆明园之一的长春园东南一隅,是长春园内五园(如园、茜园、小有天园、鉴园、狮子林)中规模*大的园中园,南有过街楼与熙春园相通,占地1.9万平方米,建筑面积2800平方米,于乾隆三十二年建成。
在如园遗址考古现场,考古队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,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发现的每一块瓦片、砖块。
说起如园的来历,自然和喜好游历的清朝皇帝乾隆有关。乾隆六次“下江南”,对有“南都第一园”之称的江宁(现南京)瞻园情有独钟。瞻园是明代中山王徐达的府邸花园,以欧阳修诗“瞻望玉堂,如在天上”而命名。乾隆下江南多次造访瞻园,对这里的佳山妙水、如画美景流连忘返,并御题“瞻园”匾额。
回到京城,对江南园林的意境和情趣念念不忘的乾隆,在长春园仿建了瞻园,并御书匾文“如园”,意为如同瞻园。嘉庆时期又对如园进行了大规模重修。在体现含蓄清幽的江南风格之外,重修后的园林建筑包括延清堂、含碧楼、芝兰室、静怡斋、观丰榭、听泉榭、引胜斋和新赏室、翠微亭、搴芳书屋、云萝山馆、清瑶榭等,嘉庆还专门御制《如园十景》。
与瞻园相比较,如园更胜一筹。张中华说,如园毕竟是**御苑中的园中园,其规模是瞻园的两倍,建筑类型和数量更多,景观层次更丰富,材质用料大多是**御用,还巧妙地利用山外的长湖形成泉瀑,别具一格,成为清代仿建江南园林的典范,受到清朝几代皇帝的垂青。
2012年,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对如园进行了第一期考古发掘工作。2016年10月,如园遗址第二期考古发掘工作启动,发掘面积2000平方米。课题组成员张利芳博士全程参与了第二期的考古工作,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。张利芳开玩笑说,也许后半生就在圆明园度过了。在她的指认下,已发掘清理出的延清堂、观丰榭、含碧楼、引胜轩、挹霞亭、宫门等建筑遗址,以及道路、假山、湖池泊岸、码头等清晰可辨,如园遗址整体布局*次被揭开。
据张利芳介绍,如园虽在文献中有记载,但每个建筑的准确位置并不清楚。在历时两年的考古发掘中,考古人员基本摸清了如园遗址在嘉庆时期的布局、形制和工程做法,发掘出延清堂、含碧楼等主要建筑的台基、柱础、墙基和完整的路网、水系,并出土了嘉庆御笔石刻、粉彩地砖、金砖、葫芦范等上千件文物,以及大量的过火遗迹。
张利芳指着脚下由鹅卵石铺砌的散水说,如园路网完整,各建筑之间均有甬路相连,甬路由方砖铺设的路面和由鹅卵石铺砌的散水组成,散水的个别部位还铺成花卉图案;甬路上有过水沟,方便雨水流通。如园的整个路网系统设计科学,理念超前,是古人智慧的结晶。
在如园遗址的北部,有一个高1米的大土台,这里就是代表了清代建筑高超水平的如园正殿延清堂。1860年,随着一把大火,金碧辉煌、雕梁画栋的延清堂化为灰烬。
一百多年过去了,延清堂北面的石砌码头,依然傲立。张利芳指着码头说:“圆明园太大,皇帝往来其间常在这个地方登船而行。”
从乾隆至嘉庆、道光,都对延清堂钟爱有加,他们曾先后赋诗《延清堂》。在延清堂东侧的小径旁,考古工作者发现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石块,其上刻有嘉庆皇帝御笔:“碧萝青藓午阴凝,沿蹬寻幽缓步登。小憩方亭欣造极,披襟挹爽早秋澄。”根据文献记载,这是嘉庆帝御制诗《披青蹬》,有很高的文献价值。
从延清堂南下,顺着碎石子铺成的环湖小径,便来到含碧楼。含碧楼前的台明石条,是质地较软的青白石,其中一块残断的石条上刻有“朱华翠盖满池……”,令人无限遐想:一池碧水,满塘荷色,好一幅心旷神怡的盛世美景。
从含碧楼向东,沿着叠嶂奇石拾级而上,便是如园*高处,嘉庆如园十景之一的观丰榭。遥想当年,嘉庆帝踱步在观丰榭,东望园外稻畦丰收景象,赋诗一*《观丰榭》:“林端虚榭园墙平,极目郊原禾黍盈。灏景澄鲜连远甸,畅观豫卜好西成。”如今,石峰还是当年陡峻的石峰,观丰榭却早已灰飞烟灭。立在石峰之上,放眼远眺,碧空如洗。
投稿作者:孤芳不自赏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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