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干臣：祁红情怀赤子情

**四年深秋的一个傍晚，九华山百岁宫大雄宝殿里，一个正在参禅打坐的老和尚听到香客闲聊，中国的祁门红茶在大洋彼岸的*届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得了金质奖章。这位置身世外、年近古稀的老人微微一颤，手中佛珠差点坠地，良久，两行浊泪潸然而下……这个孱弱的老人，就是闻名中外茶界的祁门红茶创始人余干臣。余干臣，名昌恺，黟县立川人。幼习儒业，中举后派往福安任职，后获罪被贬回乡，仿闽红技艺，创制祁门红茶。一、**洋商初露锋芒年轻时的余干臣，可谓胸有大志，意气风发。清同*八年（即公元1869年）的茶季，各国洋商联手压价，福建本地茶帮奋起抗战，联手拒售，并向官府请求缓交茶税。时任福建船政大臣的沈葆桢遂委派余干臣出面协调。福建盛产茶叶，铁观音、大红袍、正山小种、坦洋功夫等等，品种多，产量大。在五口通商的福州，茶叶大量出口，税收颇丰，使得余干臣这个九品府税课司大使的位子，显得颇为重要。余干臣深知，洋商势大，采购多以红茶为主，茶人也纷纷结社以求自保，公义堂便是当时*大的红茶外销组织，此次洋商压价若是得逞，则本地茶帮再无还手之力，茶叶价格一旦操控于洋商之手，于国于民皆为不利。自己有心暗助茶帮，但需得按时征纳茶税，以**船政局海防之需。为求两全之策，余干臣前往公义堂面见帮主，动之以情，晓之以理：洋商压价，实是可恶。然国势如此，莫说诸公，便是官府，也受洋人**。此次诸公与之相抗，实是大快人心，沈大人亦多有褒奖之辞。然两次国战，所败之由，在于海防。洋人炮轰广州，进逼京津，来去如风，势不能挡。左帅由是创建福州船政局，数年以来，下海大舰十数艘，虽不敢言与西洋诸国一决高下，但实为亚洲**，兵轮往来，重炮之下，覆灭海盗数十年之患。而养船之费，在于茶税。诸公所为在于抗洋商，而官府所愿在于抗洋人。由此，望诸公以国事为重，先缴部分以资海军海防之需，由此船政局沈大人必将鼎立支持诸公。诸公也都知道，沈大人乃林则徐林文忠公之婿，当今皇上甚为器重，曾国藩大人厚爱有加，若得沈大人相助，此次抗洋商岂能不添胜算？多年之后，每当想起这段慷慨陈词，余干臣都觉得胸中豪气干云。余干臣的一番恳切言辞，说服了帮主，于是公义堂联手其他茶帮，很快缴足了两万两税银，沈葆桢由是愈加支持茶帮。因茶季将过，洋商恐耽搁日久，内部联盟分崩离析，压价收购计划随之流产。此次事件之后，余干臣与公义堂等茶帮私交甚笃，对福建红茶尤其是坦洋功夫红茶的制作工艺、销售渠道有了进一步的了解，为他日后创制祁门红茶奠定了基础。二、赴台驱倭赤子之心清同*十三年（即公元1874年）初夏，日本侵占台湾，清廷委派沈葆桢为钦差大臣，赴**理海防及交涉日本撤兵之事。自那次**洋商事件之后，沈葆桢对余干臣欣赏有加，指名让其随同前往，但恰在此时，余干臣收到老家的报丧，得知家母病故。按清廷律，须丁忧回乡守孝三年，他对母亲也极为孝顺，与情与理都是该回。但素有爱国之志的余干臣，认为自古忠孝难以两全，当为国运昌盛而尽责，遂隐忍悲痛随军赴台。这年底，日军退**湾，余干臣得以返回福建，未及呈情上报，却遭同仁馋言。按大清律，父母亡而隐瞒不报丁忧者，必革职。就这样，余干臣蒙着“不孝”之名黯然离开，踏上了回乡之路。三、祁红情怀光绪元年（即公元1875年）春，余干臣在安徽至德（今东至县）尧渡街下船。这是进入故乡的**个县城，相传是尧帝当年南渡之处。此地商贾云集，熙熙攘攘，是皖南山区通往江西、浙江之重要港口。尧渡河两岸奇峰叠嶂，茶园清幽，北宋梅尧臣曾在此任县令，写有《南有嘉茗赋》。触景生情，余干臣想起在福州的饮茶论道，想起征台水师以红茶代酒“渴饮倭奴血”的豪迈，更想起他背负“不孝”之名难回到老家黟县……愤懑与不甘激荡着余干臣，他随即在尧渡街置下门面，仿福安坦洋功夫红茶的制作工艺，试制红茶。余干臣采鲜嫩茶叶的一芽二叶作原料，经过萎凋、揉捻、发酵，然后用文*烘焙至干，再经毛筛、抖筛、分筛、紧门、撩筛、切断、风选、拣剔、补*等几十道工序。所制茶叶外形紧细匀整，色泽乌润，当**批红茶入杯冲泡时，余干臣被那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醇香深深地震撼了，那是一种特有的似花似果似蜜的香气，汤色红艳明亮，滋味甘鲜醇厚。余干臣当即让人将红茶捎往福州，期翼着能在那儿打开一条黄金之路。福州茶帮朋友也被此茶红亮的汤色、沉韵的醇香所震撼。为了抢先独占这个新颖的红茶品种，竟悄然把出口口岸从福州北移上海，这样既可以避免同行竞价抢购，也使得运输更加便捷。身处尧渡街的余干臣，坚信“好山好水出好茶”，第二年，他来到祁门的历口、闪里开设分庄。由于祁门的茶叶多系楮叶种，叶质肥厚，土壤富含有机物，尤其适合制作红茶。余干臣为这种红茶取名“祁门红茶”，由此演绎出中国红茶*辉煌的篇章。“难得群芳*，*是祁门红”。余干臣所创制的祁门红茶，穿过蜿蜒曲折的徽商故道，越过重洋，传到英伦三岛，成为英国女王和王室的至爱饮品，由此演绎出风靡欧洲的英式“下午茶”，被誉为“红茶皇后”、“茶中英豪”。自此，祁门红茶蜚声中外，香飘百年。四、不了情缘。余干臣因祁红名振一时，祁门及周边地区也因祁红而富庶，可他始终心情抑郁。他知道，中国茶叶陶瓷出口引起的贸易逆差，是鸦片战争的导*索，国力不强，则经济不可能强。衰败的清朝让他愤懑和失望，多年来背负着“不孝”的罪名和对母亲的忏悔，更是让他难以释怀。光绪十年夏，法军发难，朝廷不许水师出战，困于港中，旗舰扬武以下尽数沉没。余干成悲愤难抑，以红茶代酒祭奠那些曾经“渴饮偓寇血”的战友，从那以后，余干臣常常闭门不出、默默无语。宣统三年，即公元1911年末，余干臣不顾家人的劝阻，执意出家。临行前，他告诉儿子余伯陶：我本“不孝”之人，虽终日忏悔也难脱罪责；水师覆没，好友殉难，我早心死如灰。近日欣闻武昌革命，逸仙先生恢复中华，我留待残身，青灯古佛，为国为友消灾祈福，也为自己超度罪身。空旷的大殿里，油灯昏黄，旌幡随风摇曳，余干臣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。国势日微，军阀混战，民不聊生，自己创制的祁门红茶也将失去昔日的辉煌。尽管儿子余伯陶创制出屯绿精品“抽芯珍眉”，光绪廿二年在屯溪长干塝开设的“福和昌茶号”生意兴隆，远近闻名，茶界誉为“祁红屯绿福和昌”……可这些，余干臣觉得离自己已经十分遥远，让他欣慰的是，晨钟暮鼓之时，母亲常在远处唤着自己乳名……余干臣轻轻地敲打着木鱼。木鱼声在空旷的大雄宝殿里孤独地回荡着，显得分外冷寂、渺小……

投稿作者：孤芳不自赏4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