增城仙村镇新岗村全貌。
银龙村里的三峡移民住在恒大为他们兴建的*栋别墅,家家户户门前都 种 有 瓜果。
移民村里的一个保安岗亭,一开始每天都有人值班,现在变成了一个柴房。
移民村里,一名小女孩仰着头在呼叫玩伴。
三峡移民10年之历史
试问岭南应不好。却道,此心安处是吾乡。
1083年,寓娘面对苏轼关于岭南风土的提问,坦承“此心安处,便是吾乡”。
2014年,同处岭南的三峡移民们,已在广州增城石滩镇三江新田村度过了第十个年头。他们依然思念故乡,却坚持扎根在此,继续生活。
十年前,他们含着眼泪和困惑来到这座小村。
十年后的今天,他们或抱着子孙在家门前乘凉,或光着膀子下地干活,或外出打工,这一切,都是一个普通村子的生活。
梦是回乡的桥梁白天在广东过日子,晚上在重庆过日子
“白天在广东过日子,晚上在重庆过日子”,崔炳琼说这十年来,梦中没有一次不是在遥远的故乡,尽管每一次都是那么简单普通的生活画面,但有时一觉醒来却热泪盈眶。
有时,梦里是在长江边上,就着清澈的江水一边盥洗衣服,一边和邻居讨论今年应该种什么蔬菜才能获得较好的收成;有时,作为厨子的她再次来到老家热热闹闹的酒席上掌厨,一双巧手一阵功夫就将新鲜的食材变成充盈着花椒香味的佳肴;有时,善于经营生活的她身在菜市场,为了一条刚从江里捞起的肥美桂鱼和渔民讨价还价。
更多的时候,梦境里她回到那栋已经从地界上抹除的故屋,走进家门前那个一到初夏就飘满栀子花香的小院。在那个冬暖夏凉的房子里,她晚上坐在床边给老伴儿和儿子缝补衣服,白天闲时叫上几个姐妹邻里在院子里摆桌搓麻将。有的时候,也许只是在晚饭后坐在小院里摇着蒲扇乘凉,和家人摆摆龙门阵。
这数不清的生活场景,被编织成了一个又一个真实又虚无的梦境。梦,成了崔炳琼回到老家的桥梁。
聊起以往在老家重庆万州新田镇的日子,新田村的村民们表示,闲适,是重庆生活的*佳注脚。重庆的农活并不需要特别重的劳力,对应的季节播种、撒肥、打药,农作物自然就长得甚好。没事的时候就打打牌,三亲六戚坐一起搓上几圈,不知不觉也就看到了夕阳。
对于老家的空气和气候,村民们更是思念得不行。“那时候青山绿水,干起活来心情都好。现在想起来,那时候的空气闻起来应该都是甜的”,69岁的崔炳琼年轻时是镇上的厨师,小镇毗邻长江,而她在江上的客船做了十几年的饭,说起那些日子,她眼里都放出了光。
可也就如崔炳琼说的,再怎么思念老家,往后的日子总要过下去,还得抱着期望过下去。靠着这份期望,新田村的村民们才在一个废弃的玻璃厂里建起了自己的家。
11年前**面全是玻璃和荒地,连一条小河都看不到
46岁的辛长顺(化名)祖籍重庆万州新田镇高沙村,打从年轻时起,他就一直听说村子总有**得移民。事情的确定在2003年下半年,新田镇高沙村的村民*终被安排移民至广州增城,部分村民安置在三江新田村。辛长顺和其他乡亲的家庭代表*先前往村址考察,在经过二十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后,来到了增城三江。
“反正看到**眼的时候,我实在有点接受不了”,习惯了家乡的青山绿水,辛长顺眼前见到的却是这般场景:在三江桥头村的一个角落,三面围墙将一个厂子与村子隔了开来,地上仅是一块一块的碎玻璃。厂子后头是一块荒地,齐人高的荒草长势凶猛,肆无忌惮。
当地官员表示,这本是一个玻璃厂,后来因为厂子搬迁,整块地就荒废下来,这地方地势平坦,选择作为村址还是有一定的优势。辛长顺听了这话心里稍微好受了些,但舒服是谈不上了,“当年整块地乱七八糟,全是玻璃和荒地,别说像我们老家那样挨着长江,你就算是连一条小河都看不到”。
“当时****会帮扶我们,村子也会给我们建好”,辛长顺和乡亲们觉得并没有更好的选择,村址条件也不算太差,*终还是签了字,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地。
如今村子已经搞得有模有样,当年的荒地早已变成绿油油的一片菜地,**也出*在菜地旁建好一个篮球场,“过阵子就装篮球架”,村子即将多一个锻炼身体的场所。
对于现时同住在新田村,老家是新田镇涪滩村的村民,新田村的**印象对他们来说还行。“我们的村子靠着山,地势不平坦,见到眼前这片平地,也就接受了”,陈大叔抽着烟,想到当年来到这里的所见,想着自家人和乡亲可以脱离山地的不便,心里头还是挺高兴。
送亲千里终须别老屋被推了,再也回不去了
时光转瞬到了2004年8月。8月24日一大早,几十辆大巴在新田镇上排成一列,等候着踏上征途的移民们。
锁好门窗,和家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在涪滩村的乡间小路上,年近60岁的崔炳琼每走一段路,就忍不住回头看看生活了多年即将成为故屋的房子。
“全村老老少少都出来送我们了”,离别的场景分外忧愁,却不能停下这脚步,10年的时间让崔炳琼忘记当时的话语,只记下了止不住的眼泪。不经意间,众人的脚步已经来到大巴车队前。
村民们先后上了车,乡亲们则将大巴围了个水泄不通,熟悉的,不熟悉的;认识的,不认识的;闹过别扭的,经常串门的;全村的人不管是怎样的交情,都围在了大巴前。崔炳琼一直抱着他们哭,不断重复着**的话,“那时候真的是舍不得啊”。
送亲千里终须别,乡亲们到*后哄着崔炳琼坐上了没有回程票的大巴。崔炳琼成了*后一个上大巴的人,“前面几十辆车都已经走到镇上午饭都吃完了,我坐的这辆车才开始走……”
崔炳琼坐在车上,离愁别绪尚未道尽,一通电话的到来,彻底击垮她内心的防线———有生之年她再见不到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屋了。
“姐,你前脚刚走,这边就来人用推土机把房子给推了”,听着妹妹电话里哽咽的声音,崔炳琼愣是呆了数秒,泪水和哭声霎时间迸发。
“再也回不去了”,崔炳琼10年前说下这句话,意味着她彻彻底底地必须开始新的生活,拥有新的身份,必须开始习惯做一名广东人。可是现实哪有那么容易,初到广东,再也找不到像在老家一样的食材,崔炳琼经常提着空篮子去菜市场,又提着空篮子回来。改变,对她来说,意味着人生的又一次阵痛。
不像崔炳琼来不及到镇上吃饭,辛长顺和送别的乡亲们很快就到了镇上。大伙为辛长顺饯行,可是“哪还有心情喝呢?”辛长顺回忆,当时亲友们安慰辛长顺,在广东住得不习惯就回去,反正家里地多,回去的话没地方住就分点地。本应感动的话语,辛长顺却听着难受,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老家,“我总不能给人家添负担”。
辛长顺那不懂事的孩子和小伙伴们玩得火热,他们不懂大人们为什么突然间都哭哭啼啼,更不懂为什么大人们今天竟然不喝酒。按照往常,村里得有大节日或者大喜事才会如此热闹凑到一起吃饭。
移民们依依不舍,却还是得坐上通往广州的火车。二十几个小时的硬座,还让一些从未坐过火车的村民们挨了一路的辛苦。
落地开荒从头来“我们都是农民,不是种地就是打工”
移民们乘坐的车*终停在广州增城一个社区的大门口。不同考察时见到的场景,原先看起来像是一片废墟的地上,几排平房建得整整齐齐,每间房都写着新田村×巷×号。
房子是建好了,但村子后头那片地还留着烂砖头、废木条、玻璃等垃圾。“本来这块地不是我们的,当时**说就给我们用,没事种种菜,种种农作物”,今年50岁的王传银坐在家门前指着这片如今部分开辟为菜田的地,抽着烟感叹这10年前的光景。
**给村民建的房子,一个人是20平方米,再有10平方米自留地供后续自建。土地方面,每个人是6分地,全村110人总共得到66亩地。“地不在这,离村子走路还要十几分钟”。
“但不管怎么说,来的时候我们挺满意的”,往后的艰辛,王传银称村民则各有不同,说着这话,他又指着自己干活时扭伤的腰,爽朗地笑了两声。
“我们都是农民,不是种地就是打工。所以房子有了,我们*先想到就是地的问题”,尽管每人只有6分地,王传银和村民们还像在老家一样,赶紧投入种地的节奏。他们却没有想到,广东的气候不是重庆的气候,新田村的地也不是新田镇的地了———由于不熟悉广东的气候、土壤,没有掌握到在新家园种植作物的技巧,村民们的尝试基本上都失败了。
对气候环境不熟悉,种什么作物心里没谱,村民们经过商议,决定将六十多亩地集体承包给他人。“后来就承包给一个江西人,种菜的”,承包的价格,*开始是每亩地一年750元,这几年则升到了1100元。
**分的地承包给了人家,农民种地的习惯又怎停得下来?正好,村子后头那块荒地可以开发来当作小农园。王传银指着菜地说,“你别看现在这块地也不怎么好看,*开始的时候才难看呢”———齐人高的荒草,数不尽的建筑废材,村民们为了整这地费了不少功夫。
除草是**要务,带上从老家带过来的镰刀,王传银和村民们在地里忙活起来,这多少让他们有了点老家里下地的感觉。可惜这片地实在太难对付,“我们当时想要把那些建筑垃圾给挖出来,但是一锄头下去,土根本就不松”。
绞尽脑汁没有想明白,新田村的村民们开始请教周围桥头村的村民,得到的解释是:这片地本来是玻璃厂挖的一个大坑,里头全部埋着玻璃,估计由于化学物质的影响,导致土地结块变硬。
“没办法,我只能用锄头将地刨成沟壑,再慢慢将石头烂砖什么的都挖出来”,王传银说,当初开荒时,没少被地里的玻璃碎片割伤,就算是现在,还经常踩到碎小的玻璃碴。“不过弄了这么10年,玻璃没有那么多,土质也就慢慢变好”。
王传银知道这地里种成不了多少东西,“本来四五斤种子下去,应该能有上百斤的花生”。实际上是,他种了3斤种子,只收回了40斤花生。
收成对他们来说真的不重要,“难不成还能靠这地养家啊?”村民们嬉笑着反问,这不过是延续着他们昔日的生活习惯。
安家总有万般难难熬暑热,村民们自制“竹板床”露天睡觉
新环境里头万般艰难,**困难就是炎热的气候。不同于如今的房子,新田村10年前只是一片一层高的平房,遭受着太阳的炙烤。村民们表示白天还可以在屋檐下吹着电风扇纳凉,一旦到了晚上,“整间房子被烧得都是热气,风扇吹起来都是热风”,面对这样的情况,村民们动手做出了老家的特色家具———“竹板床”。
王传银家二楼的天台上,塑料布下就遮盖着当年使用的竹板床,这些看起来就像一块木板的家具,是将竹子削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竹板,再通过铁钉编起来的一张床。
每天晚上,各户村民们就将竹板床搬到家门前的空地上,用椅子撑起来,人就睡在上面,可谓“幕天席地”,王传银笑称外人或许无法理解这种生活方式,但在10年前,是他们唯一能想出来的权宜之计。“后来就好了,房子重建之后,每户人家都加建了楼层”,再没人到空地上睡觉,竹板床也从此收了起来。
按照**的安排,新田村每户人家可以有一人由**安排工作,但如果其他人找工遇到困难,村民向帮扶人员反映,也会得到一定的解决。“由**安排进入一些工厂,但是工资很低,*开始一个月才600多块*”,张婶表示这份工做得不容易,由于语言不通,又没有专门的技术,她经历了一个相当煎熬的过程。
王传银则借*买了辆摩托拉客,却被三个小青年劫走。彼时,他的老婆刚刚动完手术,女儿的学费让他头痛不已,自己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也还在治疗。
“能怎么办,走一步是一步”,年近50岁的王传银并没有被击倒,他又借*买了一辆摩托。往后,拉客的生意难做,他还进过厂,做过保安……如今,因为房子加建,他欠下了5万元的债。可他觉得日子得照过,路得照样走,他就这样一路挺着,挺到女儿上了大学,挺到女儿即将工作。
后记
生活总在向前走
近几年,新田村的房子在**的帮扶下,已经全部重建,村民们也都加建了一两层,不管怎么说,住的方面总算是不错。为了多挣点家用,不少村民将自己的房子出租。
村后头的篮球场也已经建好,就差两个篮球架,小伙伴们都盼着一起打篮球的那**。而10年前携家带口到这儿来的移民们,经过这些年的奋斗,也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撑起各自的家。
就像王传银说的,说日子很好那是不现实,但过得也不差,至少经过了自己的努力,生活在向前走。所以不断想着在生活的路上前进,新田村的村民也只是偶尔想想高沙村、涪滩村,想想那已经消失多时的故园。
投稿作者:孤芳不自赏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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